狼来了。
自古以来,这似是从童谣中流传至今的谎言便潜藏着人们内心深处,对那群嗜血的恶兽的畏惧。
魔神都的海岸线遭受袭击的消息很快传达到彼岸圣堂广场之前,传进那位老人的耳中。
敌人已经将自己的利爪伸进自己的老巢,几乎就要触碰到自家黄金的王座,这等**裸的挑衅若是在以前,早就让这只暴躁的雄狮怒不可遏。
然而现在,俾斯麦的脸上却见不到任何情感的波动,他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注视了那位满身鲜血的传令者几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
旋即,便将视线重新投向身前燃烧的十字架上,那位被缚的少年。
此刻审判依然正在进行,然而魔神都中早已狼烟四起,恐怖的爆炸声,厮杀声,轰鸣声不绝于耳,几乎就要盖过那位审判长洪亮的声音。
那位苍老的判官强作镇静,继续诉说那些连篇累牍的罪状与所谓证词。然而无论他如何放大音量,都始终无法敌过身前城郭之中,那漫天的烈火与血战的喧嚣。
这倒也是,无论冠冕堂皇之词如何严正声厉。
始终比不过烈火与鲜血来得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越是肉食动物,就越是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十字架上的少年,竟是忍不住放声嘲笑。
“放肆!!胆大包天之徒,包括谋杀吾皇以上的所有罪责,你可敢承认!”
审判长见到这一声笑,气得青筋暴起,此般怒斥。
未曾想,少年根本不在意这一套。
“是啊,杀死魔神皇,颠覆王政,还有——顺带清理掉了皇帝身边的小苍蝇,这些,都是我做的。想要惩罚的我话,就请马上这么做吧?”
他高昂起头颅,睥睨着那圣堂之上的判官,微笑着说出了一句似是根本不知死活的话。
“如果,你们敢的话。”
这声虚弱的回答通过魔力的共鸣传达到整个广场的上空,一时间,万人哗然。
倘若不是少年已经看出身后的这群雄狮在面对着狼家人与冰族的救援之时所显示出的窘态,他又有何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罪责究竟是不是自己犯下,并无意义。
对于肉食动物们来说,只要自己的獠牙足够锋利,胜过任何道德伦理。
光鲜亮丽的魔神都狮子家,竟是已经在区区一家北境蛮族的冲击之下就手足无措,在本应是最安全的魔神都的公开审判都无法保证安全。
想必,潜藏在暗处的野兽们,都已经闻见了这只王座上的雄狮体内那已然腐烂的味道。
法兰这一说并非是说给审判长听,而是说给所有有心人听。
你们看啊,这就是你们至今还在畏惧臣服的王家。
倘若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这场原本是用来宣示狮子家威严的审判就会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但这足以撬动这个时代格局的天平指向那位审判长时,未免也太难为这位普通的判官了。
于是那一刻,他竟是被身前这只嚣张到极点的恶狼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于是,身后的俾斯麦摇了摇头,终于站起身,支开身前那位哑口无言的审判官。
这只老雄狮当然知道言语无用,面对身前那位狼少年,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既然罪名成立,那么开始处刑便可。”
终究,他也明白:至少现在,这位狼家少年地性命还是捏在自己手中。无论这只狼家王子的死究竟会给这片大陆,还有狮子家带来什么,他都不以为意。
身后事会如何,死者是不会知道的。
他点头示意,于是身边的一位武士便举起手中弓矢,再次燃起烈火,射向少年所在的十字架上。那一瞬间,涂满酒精的鲜花陡然化作一片最炽热的炼狱。
一条火蛇顺着那高耸的长柱蔓延向上,直扑向那位虚弱的少年!
近了,更加近了。
这恐怖的烈火已然烧至少年的脚尖,那滚烫的气流与熏烟已经慢慢地将他的身体淹没。
无论少年有多么高傲,这虚弱的肉体,终究无法抵御这能吞噬生命的烈火。
他的神色,终也露出几分紧张,但旋即便阴沉下来。
“俾斯麦,看来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你也要杀死我吗?”
雄狮漠然,然后冷笑。
“我不但要杀死你,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惹怒我的人究竟都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他挥出手,指向身后那片硝烟。
“我要亲手,把他们全都捏碎。就在你的面前。”
直到此时,这只铁血之牙的眼中,才露出如血般的凶光。
那是就连狼少年都感觉到后怕的视线。
就像是,望见已然落入陷阱中的猎物。
。
魔神都西方大海之上,尚还在迷雾中徘徊的迦楼罗王顶上,一只身负重甲的老狼拄剑而立,云层中迦楼罗王掀起长风,将他身后漆黑的斗篷扫向一边,仿若一只狰狞的单翼,于此风中荡漾。
如同这只巨鹰在迷雾山谷中所做的一般,那巨大的翅膀掀起的大风将身前的迷雾吹散,洗荡出一片晓暗交割的天空。
太阳即将升起,而在此时,他便望着身下的骑士们,将魔神都的西海岸化作一片血腥的屠宰场。
驻留此处的卫兵如何能够低挡得住这等可怕攻势,在恶狼与猎鹰们的掠杀之下只在瞬间便化作碎屑,连一点点能够对迦楼罗王造成威胁的攻击都没有发动。
虽然狼家可以说是占得了一个巨大的便宜,但是这根本是不够的。
这群北境的恶狼是来营救他们的王子殿下的,如果不能将手中利刃直刺入敌人的心脏之中,那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面对迦楼罗王在迷雾中的天然优势发起的突袭也许在这一瞬间对狮子家人很有用,但不代表他们就对这群狼家人束手无策。
任何太过轻视狮子家的人总会付出代价。
牙宿绝不会以自家战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狼家骑士们虽然骁勇,但远远无法消灭魔神都中盘踞着的所有敌人,他们所能发动的,只有奇袭。
对于奇袭者来说,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路线。
他需要一条能够避开尽可能多的敌人,直接刺入圣堂广场之上的道路,将他的骑士们直接投放到那场公开审判的现场上。
既然他牙宿决定要大劫法场,那么必然是以倾国之力。
那之后的战斗不提,真正重要的——是如何找到这条道路。
对于这群恶狼来说,有一个最直观的问题要解决。
那就是他们并不认识路。
魔神都的庞大,并不是只需闻见鲜血的味道便可以前进。
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那位铁族的少年在暗中的斡旋给狼家争取到了不少有利的情报,其中当然也包括魔神都的布局图,这虽然有参考价值,但在这场迷雾中,一切的方向都显得难以分辨,稍不留神就可能偏离方向。
迦楼罗王不畏惧迷雾,然而狼家的骑士们却并不都是,直接以迦楼罗王这样庞大的身躯冲进魔神都显然不理智,那无疑就是最佳的靶子。
所以,放出迦楼罗骑士们是必须的选择。
接下来如何在迷雾中寻找方向,就是骑士们要做的事。
如果不能知晓在这场大雾中准确判断方向的办法,那么狼家骑士们冲锋的道路上,就必然会延误时间。
但是现在,狼家人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他们不能等,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他们的王子被粉身碎骨之前就冲到那片刑场之上。
他们能否及时赶到,就是这场战争能否取胜的关键因素。
但一点如何解决,一直是困扰牙宿的心头大患。
只要能在这片雾中为他与他的骑士们指出方向,那么他们便不惧任何敌人。
但是,这个人是谁呢?
昨夜,在迦楼罗王的背上。
那位生着翅膀的女孩,为这位狼家的王指出这片迷雾中,所仅能见的一道光明。
他将视线,投向了那座在迷雾中闪烁着火光的灯塔。
“在明天早晨,你们发起进攻的时候,它便会亮起,我会让灯火照向白金圣堂的方向。”
记得那时,她如是说。
“为什么你要帮我,下令杀了那群脏东西的人,可是我。”
可直到那时,他依旧还在试探这位传闻中他孩子的情人。
牙宿是一位恶劣的,严厉的父亲。
对于外族人来说,就更是如此,这是他必须要问的问题。
但那位女孩,却也只冷冷地说了一个他无法质疑的答案。
“可现在,要杀了你孩子的人,可是他。”
是啊。
牙宿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质疑,去得到真正准确的答案。
至少现在他所见到的,在魔神都的西海岸边,那座孤零零的灯塔,依然在黎明前映照出炽热的火光,并将这明亮的光芒,扫射进身前的迷雾之中。
如同一条任何尺子都画不出的笔直的线,指向那座耸入云宵的巨塔之前。
他相信着那位女孩的情报,选择在此时来到这片海岸线旁,用迦楼罗王清除掉这附近的迷雾,为的就是让灯塔的光在接下来的雾中能够更加明亮。
为他的骑士们,照亮身前的路。
是啊,他现在只能选择放手一搏。
于是麾下恶狼,顺着这道光芒,尽皆向着迷雾中飞速冲去!
。
战局已然到达最关键的时刻。
也许决定这个时代命运的战斗,只在接下来的数分钟内就要结束。
然而此时,就在迦楼罗王身下的海岸上,那座孤零零的灯塔之上,此刻已经熊熊燃烧的火盆旁。
一位生着翅膀的女孩,默默地注视着这座灯塔之中,散落着的软垫,水果,点心,还有那一帘半散着的薄纱。
意乱情迷的甜蜜。
曾经的回忆,此刻在烈火中,都化作炽热的灰烬。
这座灯塔,对于她,也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已然不必多说。
望着天空之中,那飞翔着的迦楼罗骑士们,以及那群向死由生的恶狼。
她的双手,不禁颤抖。
“请……原谅我的选择。”
。
在圣堂广场前,狐家女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轻巧地,将手中的“后”推向了身前的“骑士”。
而后,将那来势汹汹的骑士,直接扫出了这偌大的棋盘。
在敌营之中,唯有那位年轻的后独自站立。
“Checkmate(将军)。”
她用手撑起自己的脸颊,温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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